我想聊聊对我们小组的看法。我们的小组建设得非常好,多年来形成了独特的小组文化。每个来到我们群体当中的人都印象深刻。
上周日正在读心理学硕士心语姊妹分享,她念书的时候惊喜的发现,我们的小组所呈现的一些特别的文化非常符合心理学团体辅导的理念,很有科学性。我们没有想过什么科学性,我们所建立的小组,只是符合了做人的一些基本的价值观,甚至这些不过是普世认可的价值观。
我们有年轻人小组,也有爸爸妈妈组成的壮年人小组。在我谈论我们的年轻人小组之前,我先说壮年人小组的一个故事。
有一天我公公正在参与壮年人小组,我听到周叔叔正在分享,他非常感谢过去五年信仰带给自己的变化。通过读书和分享,他能跟儿子儿媳妇谈论育儿的理念,周叔叔说虽然实践过程并不完美,但至少大家都在朝着同一个方向努力。
听到周叔叔的分享,我特别感动。五年前他刚来的时候,他总说自己不会说话,面对很多事情都表达不出来。但如今,他能够准确地表达自己的生活、处境、态度和想法。这种成长和变化,让我感触很深。如果有父母跟我们一起同住的经验的人,会意识到,父母能用言语这样表达自己的态度和想法,简直是神迹。
可能那些当老师的父母可以说自己的想法(当然有表达能力跟是否能跟孩子说,又是两回事),但是一个农村大叔,从不会说,到会说,能跟年轻人心平气和的交谈,那就是神迹。
我们夫妻跟周叔叔的儿子和儿媳妇是好朋友,所以从认识周叔开始,我一直就能观察到,周叔虽然总是说自己不会说话,但是其实表达得很清楚,虽然讲得不长,但清楚。所以周叔生日的时候,我送生日祝福说,叔其实您表达能力很好,多表达。
周叔开始参加壮年小组,这五年里每一周,大家轮流表达,被认真倾听,谈论圣经,聊生活,读书分享自己的看法。我知道周叔忍耐了无数个尴尬得想逃跑的时刻,坚持了下来。
以前在北京的时候,我公公婆婆也会去找周叔和婶一起逛逛公园聊聊天,所以周叔也很敬重我公公。大概也是这样的敬重,让周叔没有逃跑吧。随着分享的次数变多,周叔就慢慢成长起来了。
老一辈人,像我们的父母,他们往往没有机会做很多表达,也没有人引导他们。他们不会表达也没有信心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用不对的方式说事情、做事情。但在壮年小组中,周叔通过每次聚会分享自己的想法,并得到大家的聆听和反馈,越来越能够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感受和对事情的看法。这种交流与成长,让我觉得非常珍贵。
这是我们小组牧养成果的一个缩影。这种成长对于壮年人是神迹,难道不也是年轻人所需要的成长吗?我们该如何make disciples?以下的思考跟年轻人们分享。
我常常思考,传统教会的小组模式虽然也意识到小组的重要性,但他们的做法往往是一个人讲道,牧师在周中再重复一次,或者带领者输出三十分钟到四十分钟的内容。这种方式看似获得了知识,但知识并不直接等同于成长。
从现代教育学的角度来看,这并不是最好的教育方式。我们并不希望弟兄姐妹们仅仅增加知识,而是希望他们的生命能够真正发生变化。在这个过程中,参与的方式至关重要。真正让生命产生变化的小组,是通过分享和聆听、反馈来实现的。让每个人表达自己的想法,并在表达中得到反馈,从而逐渐整理和明晰自己的思想。
有些人一开始可能会抗拒分享,因为他们不习惯表达内心真实的感受。比如,当被要求在周日分享自己的收获或改变计划时,他们可能会因为多次无法实现而感到沮丧,甚至不愿意再开口。这种”言不由衷”的状态确实让人感到困扰。然而,当有人愿意坦诚地说出”我做不到”时,反而会让大家产生更深的共鸣。这种真实的分享让我们能够共同面对困难,彼此之间的联系也因此更加紧密。
通过分享,我们能够带动彼此的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逐渐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并在交流互动中不断整理和成型,找到真正的自我,找到我的人生要追求的东西。同时有趣的是,面对同一个话题,大家往往会有不同的理解和感悟。通过多视角的分享和思想碰撞,我们会被刺激,互相启发,共同进步。
在这个过程中,认真聆听和给予反馈至关重要。没有认真的聆听和给予反馈,我们很难塑造人。很多人可能缺乏这方面的服侍意识,我们需要操练对他人的分享做出回应——无论是赞赏、鼓励、肯定、开导、提问、建议。
我常常接到参加小组很累很犯困或者没有什么收获的反馈。分享能力强的人,或者只看重获取新知识的人,没有意识到,他们的参与,他们的忍耐,是在酝酿一些人的新生。
这是有些小组失败的原因。作为领导者,没有提醒参与的人要操练反馈。你不能怪羊缺少方向缺少耐心。作为小牧童,你要跟有些没有耐心的组员,诚恳地说,说明他们的忍耐的价值,提醒他们可以用反馈的方式创造爱人的价值。同时你也要经常跟委身小组的人提醒这个价值。因为我们的文化太擅长敷衍了。大家不能拒绝邀请,但是可以敷衍地去。他们能来参加小组我们当然可以谢天谢地,但是我们观察到低头、看手机、眼神飘忽,对发言内容不太感兴趣,我们就需要找机会分享聆听和反馈的价值了。
没有建立好的分享气氛,生命的改变不能发生。其实这只是做人最基本的价值观罢了,尊重,认真,全心投入,专注,关切。
为什么是小组,而不是一对一?第一是时效的问题。我当然愿意把我的时间给每一个人,但是现实就是我一周能给到的一对一,估计不会超过两个人。但如果是小组,我可以观察、影响20个人。第二是恩赐。大家经常会觉得小组长(或者我),可以解答所有问题,自己不像牧者那样厉害,所以提供不了帮助,也不太会说,所以来就好了。那就是讲台对恩赐的谈论太少了。
以小组讨论为场景的话,有的人擅长鼓励,有的人擅长同理,有的人擅长提问,这些恩赐单打独斗看不出来价值,但是组合在一起,让一个人在小组当中接受牧养,这就是对生命整全的浇灌。
现在很多人包括基督徒感到生命没有价值,那是因为在功绩社会的评价标准里,似乎创造多少金钱是唯一的价值,但是我们身上有许多的恩赐,是通过合作来创造价值的,关乎生命的价值,关于一个人将来、一个家庭的幸福,这怎么不算有价值呢。
如果我们不曾体会到,与其他肢体合作,浇灌一个人的生命的价值,那我们对真理的经历,会少了相当重要的一部分。所以分享和反馈,这件事,在信仰的领域,能称得上神圣吗?它跟讲台、敬拜一样具有神圣的意义吗?从塑造生命的角度,我会带着敬畏的心说是。
小组文化的重要性,在于它重构了现代人最匮乏的”关系生态”。
当周叔叔们颤抖的声音第一次被认真聆听,当年轻人放下手机抬头注视同伴的眼睛,当那些”我做不到”的脆弱被群体温柔承接——这正是在精神废墟上重建属灵家园的实践。它证明成长从来不是孤独的跋涉,而是在彼此的生命叙事中互为注释。
这种通过分享缔造的”共同体意识”,既是对抗原子化生存的良药,更是对信仰本质的鲜活诠释:真理并不只来自于讲台的传讲,而是流动在眼神交汇的瞬间,生长于心灵共振的涟漪之中。或许,这就是小组牧养最深邃的奥秘——当我们学会成为彼此的镜子,每道裂痕都将折射出真理治愈的光辉。